2016-12-24

二零一六年回顧 : 被遺忘者的復仇

原文 : http://edition.cnn.com/2016/12/19/world/2016-review-revenge-of-the-forgotten/index.html

二零一六年是記者生涯中最謙卑的一年.

預測失靈, 民調被懷疑, 認知的事實不是事實, 而且被以理性的過程所否決. "民粹主義" 就像是野火在西方世界蔓延, 菁英的自滿和自私被許多選民指著鼻子看.

國際自由主義秩序在一九四五年後被建立, 柏林圍牆倒塌時獲得最大勝利, 因為自由貿易受到攻擊, 突然間看起來很脆弱, "越來緊密" 的歐盟開始破碎, 專制的俄羅斯又重新受到注目.

當然, 原因早在二零一六年之前就種下 : 全球化的後果, 大規模移民, 對於不平等的不滿, 政府機關信任度的降低 - 再加上社群媒體及假新聞的搧風點火. 我們很難想像問題來得這麼快.

在英國公投決定歐盟會籍的前一天 - 這是二零一六年第一次令人深刻的衝擊 - 我坐在歐洲之星由布魯塞爾到倫敦, 對面坐著一個德州人. 他擁有一個小型且成功的企業, 正和他的家人在歐洲旅遊. 對於英國脫歐的結果比去參觀白金漢宮還興奮.

"我其實蠻希望英國回到以前獨立的狀態" 他開始說. 對於主權, 脫離政治正確的束縛, 全球化的看法, 聲調慢慢提高, 最後引導到為甚麼他會支持川普當總統.

"我其實沒那麼喜歡川普" 他承認. 但他厭倦了作為一個美國白人要向別人道歉, 厭倦了他小孩大學教育說他們國家是邪惡的, 也厭倦了別人說他的觀念是狹隘同時有攻擊性.


對政治家沒有信心

我們一直重覆聽到 "其實我不喜歡川普, 但是 ...." 後面跟著一長串的不滿.

在像是喬治亞州托馬斯頓這個地方, 川普的意見在這裡可以找到知音. 一九九零年之前, 大約有四千位工人在這裡紡織廠工作. 之後工作移到海外, 到了瓜地馬拉和孟加拉, 這裡已經找不到好工作. 曾經可容納一萬名工人的紅磚廠房如今大都雜草叢生.

市長約翰.史塔林 (John 'JD' Stallings) 在這裡長大, 他記得有薪水到大街上的商店購物時, 大家都很友善. 現在街上還在營業的商店已經很少; 大家為了省錢都到鎮外的沃爾瑪去 (購買便宜的國外商品). 這裡支出會比較少.

對這一代的托馬斯頓人來說, 他們原本就會投給共和黨, 但約翰.史塔林說這次選舉不一樣. 川普讓人們動起來, 因為他承諾會有工作, 會否決像是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這種協議, 川普說 "我知道這些事情正在摧毀我們的國家", 這種聲音在托馬斯頓是會引起共鳴的.

美國副總統喬.拜登曾經說過, 那些感到自己 "落後" 的人無法向他的孩子保證事情會好起來, 而且他們也不覺得政治家有辦法解決他們的問題. 雖然有錢人生活得更好, 壽命更長, 但這些人沒有. 在二零零一年到二零一四年, 最有錢的前百分之五美國人, 壽命大約增加了三年. 而最窮的最後百分之五是沒變化.

這種情緒在大西洋兩岸發酵, 覺得政府 "並沒有照顧到我". 感覺被建立起來 - 似乎感染到大部分的選民 - 政府只關注大銀行和國外政府聯盟, 堅持政治正確性. 可是我擔心同性婚姻及變性者的問題 (這對於市長約翰.史塔林完全不是問題, 他已經直接拒絕), 還有為什麼要拼命收容難民.


反事實主義思想

這種憤怒不是偏 "右" 也不是偏 "左", 就是 "反對". 因而被一些非常態政治家拿來運用和發展, 像是川普, 英國獨立黨的奈傑.法拉吉 (Nigel Farage) 和義大利五星運動政治組織領導人畢普.格里羅 (Beppe Grillo). 他們被稱為民粹主義者, 他們說話很直白, 用很簡單的話來描述複雜的問題, 並且和弱勢族群站在一起.

"我喜歡教育程度不高的人" 川普呼喊. 他是一九八零年以來, 由沒大學學位白人拿到最多選票的總統候選人. 因為川普的勝選, 畢普.格里羅說 "共濟會, 大銀行集團, 中國人, 我給你們每個人一個髒字".

這種憤怒中的憤怒, 使得要報導這項活動變成一種挑戰. 因為這不是一種意識形態, 所以無法用事實或理性去挑戰它. 它就是一直強調反事實, 反知識, 反科學. 但它確實找出自由主義的弱點, 就是開放, 就是鼓勵不同意見, 就是會有被狹隘主義篡奪的風險和包容各種 "主義思想".

所以 "政策" 是否部分要來至於民粹主義 ? 許多歐洲領導人必須問自己這個問題.

"當選民轉向到另外一邊" 荷蘭首相馬克·呂特上周對金融時報說 "這意味著主流政黨必須要更成功的展示我們確實有能力解決這些問題".

馬克·呂特在明年三月選舉, 將面臨排外反歐盟自由黨所領導民意挑戰. 呂特政府推出新政策, 堅持難民要有 "對自己完全負責, 學習語言和找工作".

在德國, 總理安格拉.梅克爾 (Angela Merkel) 因為二零一七年即將到來的大選, 剛剛禁止在 "任何法律可施行" 的地方穿全罩面紗和波卡 (burqa) 罩袍. 她也是面臨反叛右翼政黨德國另類選擇 (Alternative for Germany) 的挑戰.

在法國, 前任總理法蘭索瓦.費雍 (Francois Fillon) 標榜自己是 "復古" 的候選人, 認為天主教中產階級公民的 "價值觀" 是值得尊敬, 同時抱怨學校教的歷史 "不能反映出法國人".

民意調查顯示, 明年總統選舉法蘭索瓦.費雍最大的對手是國民陣線的馬琳.雷朋 (Marine Le Pen), 保守派對上極保守派.


'民主' 是一個髒的字

二零一一年, 當敘利亞起義內戰剛開始, 我在那裡遇到的每個人沒人在談俄羅斯, 或精確的說沒人在談普丁. 人們關心的是歐巴馬總統會不會幫助他們 ? 或是梅克爾會不會支持設立禁航區 ? 最早他們討論的是民主, 自決這些理念想法.

今年春天, 我到叛軍控制的阿勒坡, 除了拿來碎碎念, 拿來當笑話, 歐巴馬和美國已經很少人認真談. 民主變成骯髒的字. 歐洲 ? 連提都沒有提到.

但我一直被問到有關於普丁的事, 因為俄羅斯支持阿薩德政權, 他們戰機空襲當地叛軍. 他們想知道普丁對敘利亞的目的是什麼 ? 俄羅斯背後的藏鏡人是誰 ? 我遇到的人都在問為什麼俄羅斯可以自由的在他們國家丟炸彈.

歐巴馬主義, 有時候被稱為 "由背後引導", 他依賴區域合作夥伴, 對於使用美國軍隊採取謹慎態度, 和普丁的無情機會主義形成極端. 歐洲說的多作的少, 普丁正好相反. 他在歐洲和美國傳統智慧的挑戰中找到許多崇拜者.

再幾周之後, 俄羅斯將會有個世界觀和他相近的對手. "由背後引導 (Leading from behind)" 或許變成 "讓他們繼續接受 (Let them get on with it)". 民調顯示, 大約有百分之六十的美國人覺得狀況會變好.

梅克爾說 "我們要面對一個新世界, 特別在美國大選之後, 我們要重新思考如何應對, 對於北約和俄羅斯之間的關係".

但普丁也是個凡人, 全球化的力量, 自動化, 人工智慧和社群媒體爆炸性擴張已成事實. 梅克爾歐巴馬總統宣稱 "未來已成事實, 我們不可能回到全球化之前的世界".


自行矯正或激烈轉變 ?

不要再指望每個人都會安靜. 皮尤研究中心 (Pew Research Center) 調查發現, 有一半的美國人覺得參與全球經濟是 "壞事", 因為它會讓工資下降.

川普構想 "美國製造再起" 就是拒絕全球化.

托馬斯頓就是一個例子. 有些工作回來了 - 印刷業, 有兩座生物煉油廠在原本紡織廠房設立. 帶來一些就業機會, 帶來一些薪資. 但用來幫 JW 萬豪酒店印毛巾的工作高度自動化, 工作都由電腦所控制. 平均薪資是下跌的 -  由兩千年每人一萬八千一百九十三美金到二零一三年的一萬三千九二十五美金.

由古至今, 金融市場總會出現泡沫. 它們迅速擴張, 帶來爆發性繁榮和樂觀. 當一切變成不理性的繁榮, 泡沫就開始破裂. 焦慮和退縮就跟隨著 - 市場循環有他自己的機制自我調整, 很難有個完整的說法弄清楚背後的轉變.

或許我們的民主機制就像是市場一樣 - 有錢人更有錢, 技術越來越複雜, 菁英們越來越自得意滿. 但 "矯正過程" 很早以前就應該要開始, 但一直還沒開始. 也或許有些更深奧的東西 - 挑戰自由主義秩序本質的東西 - 而這東西正要展開.

也許二零一七年首要任務在於如何開放社會的寬容性, 讓自由貿易和多樣性可自行改變再造. 也可能宣示著沙文主義時代的開始, 以美國為中心 "非常重要的國家" 繼續磨耗, 赤裸的行使原始權力及回報.

人類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極端的變化.

法國哲學家亞歷西斯.德.托克維爾 (Alexis de Tocqueville), 一八三五年旅行經過英國, 感嘆國家擁抱工業化, 為人民所帶來的痛苦寫道 "要生活在自由裡, 就要習慣生命中充滿著激情, 變化和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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